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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与|微博@顾氏容与|在蹴鞠坑进入了新的同人写作阶段

Take Me to Church【/短篇/《模仿游戏》衍生】

“人往往习惯于以他人的罪恶标榜自己的高尚。”

 

横平竖直的光线折过透明液体斑驳出寂寞的投影。逐次减淡的颜色好似濡漶了溶溶暖意,跌入眼底时仍是一片冰凉的绮艳。曲折离奇的色散仿佛容有无限的悲欢跌宕,如有繁华光景,摊开来又躺成了慵懒的样子。萧疏与空白。

 

 锋利的针尖捅进了绛红的表皮,迸裂而出的细小液珠晕开了一缕一缕勾人心魄的甜,顺着隐匿的气流攀绕至鼻尖,再把肺腑呛出极苦的泪。

 

 来自天堂的甘与美往往使人沦入地狱。

 

 “既然在禁忌中寻获生命;何不在禁忌中了结生命。”

 

 

 在机械齿轮与硝烟战火的铺陈下,上帝的光芒一如百千年前一般赐临这片土地。高高在上的神明给予了人死亡的勇气与善的模版,而后以圣水把每一个灵魂桎梏在模版中封为千篇一律的形容。神父的神杖一叩,来往倥偬的人群手上便凭空多了字读端正的教条,而有如心有灵犀般无一例外地将之捧奉为毕生的操守与德行。

 

 妄图挣破囚索的灵魂理应接受众生的拷问,被一把火烧没了棱角,而后鼓掌庆贺,说——这才是美丽的人。

 

 匍匐在神权下,每一种感情都是蝼蚁。

 

 神热烈地褒扬所谓“爱情”,而理所应当地把“爱情”的发生条件规定得泾渭分明。小心翼翼偷吻着的数学家对爱人说,

 

 “你看,我们是审讯台上,千夫所指的罪人。”

 

 神明的脸色状似公正而肃穆,围观的烝民替神明将不屑与鄙夷写在眼里。四处嚣扰,人人争夺着宣判的权力:“义正言词“由一副副趋世的口舌中流于戏谑,万籁俱寂的殿堂中诵咏着蜚短流长。

 

 而被火光与看戏人有板有眼的叫好声拥塞的刑场逐渐归于辽远的荒芜,将情人拥入怀中的是剑桥婉转的春光。一树一树的花开温柔得如同可以轻易地撩闲起潋滟水光,漶化开的浅淡色块恰好虚掩一段风流。

 

Alan捏着情人的手腕,

 

 “我们不被允许,Chris。“

 

 “在你绝对理性的由数据构成的世界中没有所谓上帝的一席之地。”Christopher将Alan Turing的脸孔镌在眼底,“而我信奉的神是你。”

 

 “你比上帝重要。”

 

 

 如同来不及熟透的青果,虚涂了一笺浅红便迫不及待地把绮艳裸露,在青涩的年代耗尽毕生的骨血,后来冷不防跌进泥里,未及殷红四溅,已就着落英瘞葬——风流而哀伤。

 

Alan Turing将他所拥有的全部爱情向温和至醉生梦死的剑桥双手献上。浓厚的学术氛围在供他向学之余给予了他贪恋的一朝一夕,在众人的冷眼与嗤哂,轻视与欺侮下,他宁愿攥着气数将尽的缱绻死于这个葱蔚洇润的季节。

 

 拥有使人沉湎,失去逼人清醒。

 

Christopher的死讯对Alan来得像一场猝不及防的梦。梦里一夜袭来的秋风把万紫千红扫荡得徒留空旷的青石地;紫藤花架下雀鸟的尸体杳无声息地僵卧;粉蓝与淡紫泼就的天被刷上了密不透风的石灰水。这场梦里没有可怖的鬼怪与陆离的情节,一切严丝合缝地顺着“正常”的运转规律前行,连突兀的肃杀与廓落都憋闷着没有一丁点儿声响,它仅仅是黯淡而已;而Alan Turing再也无法从这场黯淡的梦醒来。

 

 人永远无法超越光的速度,所以人永远无法回到过去。

 

 “而我只能目送着你的形容与光线一同远离,后来我的每一寸梦境都有你模糊不清的面影。”

 

 

 当德意志的诏令罩住英吉利的上空,如一把散不开的阴霾,无形的爪牙轻巧巧地捉住了孱弱的人的脖颈,把硫磺生生塞灌到喉咙里去。烧灼与挣扎的苦痛使五脏六腑抽搐痉挛,剧烈的战栗在啃噬着骨骼,却冲不出肌肤的枷锁。人瞅起来仍是一副孱弱的样子,偏偏若无其事。

 

 当几万生命由一束电磁波操控之时,轰炸机的嘶吼,建筑倾塌的哀鸣,病痛者的呻吟,死者鬼哭,家属生嚎;声波的激越,碰撞,相加,抵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的程序使世界嘈杂的同时获得岑寂;安知越过额头的除了电磁波还有多少灵魂。

 

 废铜烂铁在被组装成形的同时也被铸以了至重至伟的责任。与之一并被授封的还有一个人的名字。

 

 剑桥毕业的顶尖数学家自荐与诡谲的电波相周旋,而他的身边,一如多年以前。

 

 “你这样子孑然一身,无人相陪?”

 

 “有的。”

 

“谁?”

 

 “Christopher.”

 

他罄全副心力编排电路与机械,把大英帝国的成败荣辱输入导线,再为这伟大的仪器冠以心心念念的姓氏,待到大英帝国在狼烟四起的战地插上锦旗,他便同时为这个姓氏加冕。

 

 而这个姓氏得以永远与他的名并列而立,生生世世。

 

AlanTuring试图以名曰Christopher的机器破解德军的“不朽传奇”。量子化的计算方式为破解enigma奠定了天衣无缝的基石。数据的运算叠加如此可靠而值得被信仰。

 

 那人们是不是可以不再需要爱情。

 

当物理学家与数学家轻易地指点江山,一切秩序安然,有条不紊,节奏井然而寡淡无奇,人们便是否不再需要不可预见的爱情带给人并不必要的悲欢。

 

 是时,人与精准的仪器又有什么分别。

 

 这时Alan Turing自嘲地笑了一下,

 

 “而我有什么资格质疑别人的爱恨,毕竟我正将一个机器拟作我的爱人。”

 

 

 可,这一切变了。从1927年Werner Heisenberg提出不确定性原理,经典物理构造的绝对理性的世界逐渐从内部开始土崩瓦解;当全部人以全部身心信赖的基准被无情地破坏,量子以概率的形势出现。什么才是真实——当限定万物的条条框框被扭曲?

 

 是盒子中的猫以生与死叠加的状态存在;是有如德军的炮弹一般猛烈巨大的能量从虚无中透支而凭空到来又旋即湮灭,如此涨落;是每一个在乱世中身如浮萍的人如电子一般居无定所;还是神明授封的无上法典模糊了字迹,变成了概率波,弥散开去?

 

 如果缜密如斯的构架打开了罅隙,人寰又由谁来掌控?

 

 世界此时变为摇曳的朦胧,灵魂飘出了桎梏的囚索在混沌的上空肆意接吻。

 

 “可惜物理法则永远不是掌控者。”

 

 神明的金口玉言从未解除过对普天众生的封印,难以分辨的躯体于神明“慈祥”的注目下亦步亦趋地行走,沿着既定的善道,从出生,走到死亡。如此往复。

 

Christopher窥见了德军最高统率部桌上摆着的文件,窥见了德意志的机场中每日起降的飞机,窥见了许许多多将要战死疆场为国捐躯的士兵从沙场走下,拥抱妻儿。Alan Turing以为他与Christopher没有窥见愚昧而“善良”的人一手捧着圣经一手正预备扼住Alan的喉。

 

 无知是伪善的领路人;井底之蛙向头顶的天空抛掷淤泥。

 

 “你有两个选择,且只有两个选择。”

 

 宣判的法官居高临下,向极有可能救了整个英国的人发号施令。

 

Christopher在功成之后被缄为秘密,大英帝国不允许提及名为Alan Turing的数学家,密码学家以及他那引以为傲的Christopher.

 

 后来Alan Turing年少时的爱情被写成卷轴摊与案上供众吏评审,朱笔圈批,拟定罪状;可怜的“爱情”在“公正”的评议声中被支解,满地殷红狼藉。

 

 艺术家被允许以浓墨重彩描摹属于神明的传说,女人丰饶的曲线与油滑的肌肤被颜色调和得分外清晰诱人;鲜嫩绛红的果实在天国名正言顺地被装入银盘里供诸神享用;赞美诗人歌颂“至纯至真至善”的情爱本能;而“爱情”被小心翼翼地掩在了光芒背后的阴影当中。

 

 “也许你会选择坐牢;当然你更倾向于会选择改变一下你的性向。”

 

 “我为了继续爱你,而选择告诉世人我不爱你。”

 

 

 “一个人的爱情如同在刀尖上舔舐零星一点儿蜂蜜,黑暗狭小的僻隅中我幻想拥抱住的冰凉是你的体温。”

 

 可四面汹涌的暗潮还是会把逆潮而行的一切拍打得粉碎;坚硬嶙峋的礁石上横陈着绝望的爱人。

 

 

 拯救他人的人为他所拯救的人施以极刑。

 

 

 “请让死亡去赦免一切无中生有的罪行。”

 

 数学家想象着氰化钾的分子结构,闭上眼睛。

 

 

 如果E=mc^2没有被发现,量子论仍然沉睡在梦幻般的哥本哈根;牛顿一手奠定的经典力学仍是毋容置疑,光是粒子还是波无人留心;数学的发展仅仅停留在理论,艺术家用一整天来观赏赞叹一道方程。

 

 万事万物全是模棱两可的形状,形形色色的教条不干涉世人的爱情。

 

 

 如果有一种速度把光线抛在脑后。

 

 于是氰化钾的溶液退回针筒,法官抹去了判决书上的文字;湮灭的流火死灰复燃,电磁波从空中倒退着回到德意志的军营;机器的旋钮都被拧回原位,数学家离开英军部门的桌台回到剑桥大学,而Christopher从棺木中坐起,重获新生。

 

 

 石子路上嵌着的落花飞回了枝头藤上。

 

 

 而藤下的人仍拥有完美的爱情。

 

 

 

 

                                                       /2015.3.10完

                                                        /顾容与 /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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