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中下,是想写Mark追回Eduardo必须走的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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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你永远不会明白你曾经得到的是什么,在你失去以前。
Mark很少回忆,回忆过往不能改变任何事情,反而可能使自己陷入情绪的漩涡。
所以Mark没有长时间的难过,在Eduardo与他分道扬镳天各一方之后,除去偶尔从某一处空间汹涌涨起迅速退去的一点空虚,他甚至,很少去想念。
他以为庭审之后不久一切就可以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可是没有。这令Mark感到受挫,因而他选择让自己不在乎。久而久之造成一种Mark的确不再在意Eduardo的假象,毕竟,在这个永不停歇地奔驰在无数星辰与电磁波间的世界上,谁失去谁并不值得一提。
事情是从一张照片开始。
手机相册里,时间最早的相片总是尘封,不拉开一串长长的岁月就难以找到它,甚至难以想起。
但是从一次更新后,手机相册把最早的相片设置成为封面。
没有人会不用手机,很少有人会不用手机拍照。即使Mark的确倾向于一切都在电脑上解决,但他的相簿中仍然保有为数不多几张相片,而即使他有写起代码来最灵活的手指,也无法避免地在某一天出于无意碰了相册图标。
之后的事易于想象。
赫然呈现在Mark眼底而后被其大脑加工成具体图像的是Eduardo。手机上的Eduardo笑得非常灿烂,好像透过手机屏幕他眼里的光彩就能温暖Mark手心。
继而使得Mark心魄颤栗,好像一直被刻意封存的箱子被人粗暴掀倒在地,一页页泛黄的纸张流淌出来,写着优美而残忍的诗句。
他有很久,很久没有看到Eduardo的笑容,无论在三维世界,或是二维平面。
Eduardo这几年中也会有相片被放到网络上,面无表情,或是公式化的笑,一板一眼,一成不变。
Mark也就面无表情,公式化地扫过,平静地像死水没有涟漪。他以为他的确不在乎了,而现在他知道只是从前Mark把庭审结束后的Eduardo视为陌生的,而人并不会对陌生人有太多留恋。
他有很久,很久没有看到Eduardo的笑容,而此时他忽然看到,即使只是平面的图像,对于Mark来说,就像一个沉寂许久的程序,被人点了run。
在无知中失去不值得被同情,可怕的是有朝一日你忽然意识到失去的是什么,更可怕的是你深知错已铸成,无可挽回。
Mark与Eduardo的困境在于,错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犯下的,然而他们都曾为之添砖加瓦。与此同时,他们又都觉得他们是委屈的一方,捧着破碎的心而顽强地坚持所谓尊严。
对于Mark来说,假装自己全然不知是最好的选择,但他又不是真的全然不知,全然不知彼时在凌晨时分仍然灯光昏黄的宿舍里那些曾悸动的;第二选项是忘却,但你看就像现在,不应被移走的事物不会被移走,至多被虚伪的人覆上一层尘灰。
当突然时间发生,当尘灰被吹去,你还能阻止什么?
美国湿漉漉的乡村,没有牛仔也没有羊群和稻草,雨丝斜斜地刮下来,闪烁在阳光里。
Mark拒绝打伞,拒绝穿雨披上的帽子。Eduardo强迫他这么做,方式是把帽子从后面拉起来罩到Mark头上,系紧绳子。Mark想立即把帽子拽下来,但令他意外的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任Eduardo摆布,而且心中有诡异的满足。
柯克兰混乱的寝室,Mark创造着熵的同时创造信息。
红牛瓶子四散滚落在地板上,书和电脑还有酒精组成了生活的全部。Eduardo惊呼Mark竟然可以安稳愉快地居住于其中,并一遍遍发誓要帮Mark整理房间。但显然那是一个过于浩大的工程,因而最后所有人都放弃了他,假装这里干净整洁。
古老的校园里,新鲜的绿意总是常新的事物,招摇在道路的两侧。
Mark很少作息规律,更少在寝室之外的地方吃饭。但是,的确有过一段时间,facebook没有开始,生活的颜色还没有那么璀璨缤纷胜过一切风景,Mark在Eduardo的半请求半强制下确实健康生活了一段时间。
清晨时分他会背着笔电徜徉在藤花下,慢悠悠地走向餐厅。开始Eduardo会发信息告诉Mark他在楼下等他,后来Eduardo干脆省了这道工序,反正Mark总是知道他在等他,他也的确总在等他。
然后,他遥远地看见Mark,就微笑着向他挥手。
在还不算深夜的十二点,程序员们百分之六十还在写代码,剩下百分之四十在想怎么写代码,facebook上不断有人刷新着动态,新加坡的阳光正好。
Mark把半个脸埋在靠枕里,翻阅着不经意间留下的往日存在过的证据,即使他紧咬下唇也不能阻止眼泪滑落,也不能阻止手指一次次划过屏幕,回忆一次次汹涌地扼住他的呼吸。
Mark几乎说不出话,濒临窒息只能大口汲取空气,而就在这时,Mark想,
是的,我爱他,我一直一直,——没有停下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