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

容与|微博@顾氏容与|在蹴鞠坑进入了新的同人写作阶段

Moonlight [AL钢琴家AU]


cp:钢琴家Aragon/军官Legolas

背景:二战

声明:一切动人(如果有)的部分属于电影本身,一切ooc和误读、浅薄的解释属于我


Moonlight


0
很多年后他曾去到过西伯利亚,在俄罗斯漫长的、似乎永无尽头的冬日。很难记住别的什么颜色,除了灰白的雪、枯黄的间或在雪中冒出头的草和人家、和铁轨。他一路乘着绿皮火车直到亚欧大陆的尽头,火车碾过铁轨时吱吱呀呀的声响很吵。而他,用手指无声地弹奏贝多芬第十四首奏鸣曲的第一乐章,平静而压抑。他感到很冷。


1
“有时我想,当人处在一种绝望地处境时,他本身并不会意识到他的绝望。他所想的,仅仅是走下去而已。”在琴声停住后许久,钢琴家低声道,似说给身后正聆听琴声的朋友,“时至今日,我再也不想触碰过去几年我的……生活,每一次逃难、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但我当时竟没有强烈的情绪。”

“只有恐惧。”低哑的嗓音从友人那浓密的胡子里挤出来,这种低沉简直不符合他的性格。

“只有恐惧,但当它成为一种底色时,你几乎察觉不到它的存在。我只想走下去。”走出断瓦、跨过残肢、离开弥漫在清晨空气中的腐烂的味道,“然后终于有一天我走了出来,回过头时才觉我原来经历过多么可怕的一段时光。”

“我懂,这是我们的梦魇。”友人走上前来,拍了拍钢琴家的肩。

然而钢琴家微不可查地摇头。


2
通宵达旦的炮火。

从破洞的窗户纸里他看到一条街之外的楼只剩下堪堪几面墙,碎瓦中走出来的人像挂满血渍的布条。然后他们被处死,他们的敌人举着喷火枪扫荡每一扇窗户,火光先于黎明。忽然他惊觉要被烧尽的是整片街区,很快轮到他——于是他惊慌地从窗边跑开躲到门后。他刚一站定,火焰就撞破他的窗户冲进来。

他跑下楼梯,到大门前又退了回来,穿过燃烧着的扶手和废弃家具还有断臂残肢,他又回到他的房间时,发现连原先那点残破的家具也不剩,只有断墙。担心被发现,他不敢走正门,于是企图跳窗逃脱困局。他摔到瓦片上,又连带着瓦片一起摔进草里。

他力图在敌人视线不及处挪动。他想他从前是很骄傲的,如果不是需要谢幕,他便从不低头。但他此刻却弯腰扶着墙根缓慢地移动着,想要逃离,又希望永远不要走出这条残喘的街巷,以求片刻安宁。他想,或许他尚不如烂泥中苟活着的草,后者也许有机会撒下草籽,见到欧洲的春天。

已经很久,他断了食物和水源。等到他来到一家荒废的医院时他想,这应是最后一站了吧。他已经死里逃生了很多很多次,应该是最后一回了。

但他从这最后一站里找到了发绿的水和生的马铃薯,于是他又可以活下去。他躺在诊疗室的床上,天光模糊地淌下来,竟使他想睡去。我什么也没有了,失去意识前他朦胧地想,也许我应该像那些抵抗的人,有尊严的死去——即使抵抗毫无意义。可什么是尊严,什么又是意义?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再次醒来时已是晚上,而医院也远没有那么安全。于是他起来再次漫无目的地逡巡和躲避。天黑得很早,泥泞的路、房屋的余烬和灰头土脸的自己融进一片晦暗难辨的画,没有形状,只有很长的倒影。

忽而月光倾洒,于是事物又有了清晰的样貌。他抬头,想也许是自己饥饿疲惫得出现幻觉,竟听到了月光奏鸣曲。


3
“我从来觉得月光的第一乐章是隐忍压抑的,可是那个晚上,它平静得近乎温柔。”如同一个尖刻的反衬。钢琴家将额头抵在交错的手指上。

“我的朋友,虽然我无法理解,也无法让你不再牵挂此事。但是——”他的须发茂盛的朋友诚恳地试图劝慰,“说到底,你看到的仅仅是,呃,他的一面而已。”

“不,吉姆利,请不要再讲。”

“……我很抱歉,我应当听清楚他的名字的。”吉姆利也许以为他的友人有些生气了。

“这绝不是你的错。”钢琴家断然道,“也不是任何人的错。”


4
他循着月色,花了很长时间找到那间房屋。屋宇称得上宽阔,而且确实摆着架钢琴。他忽而心如擂鼓,竟不敢去看。

他在昏暗的厅堂里笨拙地试图撬开从医院捡到的罐头,铝片上惶惶映出自己的影像:泥污满面,头发因经月不洗绞在一起。然而他无知无觉,一次又一次单调地,把铁钩子拍进罐头里,一次又一次,像重复的无用功,直到那罐头不知缘何滚落在地,汨汨地涌出透明的汤水。

于是就着月色,他抬起头。他看到了那身可怖的军装,可他的震惊几乎遮住恐惧,甚至,他感到一种诡异的平静。

他怀疑时间停滞,因为对方在漫长的几秒中内竟然无所动作。于是他便有机会观察他的死神,可岁月流去之后他不记得对方的确切样貌,只记得一双蓝眼。

“你是谁?”那人淡淡地开口,不是残酷地,甚至不是冷漠地,双手插在口袋里,但没有拔枪之意。

他没有回答,他说不出话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那人继续询问,似乎恍然不觉如此乱世、和当时四处飞扬的尘埃。

他仍然没有回答。

“你在这里工作吗?”
“你的职业是?”

他想那人不应该是真的不知道,如他这样的人此刻谈及工作近乎奢想。但他忽而心动难耐,仿佛说出这几个字已是毕生的成就和幸福,哪怕是对一个敌我莫分的人,在一个近乎荒诞的夜。

“我是钢琴家。”

“钢琴家。”

那人微微低头竟像是在思忖,抬眼时眼里仍旧一片波澜不惊的月色。少顷之后那人转身走开几步,示意他跟上。于是钢琴家再次见到了魂牵梦萦的钢琴。

“弹吧。”

于是钢琴家搬过琴凳,抚过琴键。经年未碰过琴键的手、经年未调的琴,几个磕磕绊绊的音跌下来,而后整首乐曲也就一涌而出。活下来真好,忽而钢琴家转过这样一个念头,还可以弹肖邦。


5
“在那段,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的日子里,我没有可信任的。今日种种,明日或许灰飞烟灭。只有美永恒。”


6
那人在尾音散尽许久后起身,将目光从遥远处收回,视线与钢琴家再度交汇。令人惊诧地,他竟有片刻笑意,问,“你躲在哪里?”

“阁楼。”

“带我过去。”那人很简单地说道,称不上是命令吧。但钢琴家照做。

阁楼如同钢琴家本人一般破落,尘灰蛛网纷纷扬起,令那个友好的敌人皱眉——平静地,甚至是温柔的。而后,那人竟未置一词,径自走入夜色。

钢琴家听见街上的汽笛响了一声,无边的黑暗再次压了上来,但他却仍然能看见一束月白漏进窗户,洒上黑白相间的琴键。四周灰白的木屑尘网,由于人的惊动破碎在地,依稀沾有月色余辉,成为奇异的、不真实的意象。他忽而感到一种神秘的、汹涌的感情,迫使他失声痛哭。


7
“我时常想人的记忆并不是单纯的针对事件、或人物。而是有底色,有种种细节的铺垫,以此织就一个独一无二的场景。”钢琴家写道。也许是不堪记忆重负,必须将其诉诸别处。

“或许吉姆利说的没有错,他是一个军官,说明他手下一定有过许多亡魂——即使不真正经他的手。但据此称其为伪善,是绝对不妥当的。在我看来,他或许只是一个,喜欢贝多芬和瓦格纳,可能也喜欢肖邦,的年轻人,不知道世界何以到了这个地步。”

“何况,人越是处于绝望的境地,他得到的希望的光明,可以烧穿一生的黑夜。”

“在纷杂惊心的往事中,那些战火声中的夜曲和叙事曲,那些不能称之为交谈的交谈,那种绝望、矛盾与美,竟成为我甚至愿意去回想的部分。”


8
此后,那个年轻的军官常常造访,带来食物和水,时而要求钢琴家弹琴,好像他是专门来听琴的一样。他赞美钢琴家的琴声,说,“我的副官说,我弹琴弹得越来越好了。”然后他看着钢琴家,眉眼里竟是狡黠的笑。

于是钢琴家也展露笑容——一个对他来说相当陌生的表情。

他弹起圆舞曲。军官评论,“很久没有跳舞了。”

钢琴家一本正经地说,“肖邦的圆舞曲,是不能拿来跳舞的。”

于是军官又露出笑意。钢琴家可以想象,也许自己面前的人几分钟后随手签下的文件、下达的命令会夺取无数人的性命;但他现在站在这里,他就无法恨他。

后来有一天,军官来的时候捧着一堆快高过他的头的干粮,将它们递给钢琴家的时候竟使后者险些趔趄着向后倒去。好在军官及时将他扶住,评论道,

“你看起来真糟糕。”

远不是最糟的,钢琴家想。想来这个德国的青年一定没见过世界血淋淋的样子。此刻炮火忽然从远方传来,脚下勉强支撑的木板似乎也响应着摇晃。他问,

“如果您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了?”

军官平淡地告诉他,“俄国人就要打来了。你再等两周就够了。”

“所以,你——”

“我们准备撤退了。”

钢琴家心下想,啊,是这样,战争就要结束了。

“等战争结束后,”对面的这个青年抬眼,几乎是在微笑,“你想做什么?”

“我想弹琴。我会继续在电台弹琴。如果可以,我也想去金色大厅弹琴。”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抱着手臂,似乎多时以来终于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兴趣。

“Aragon”

“不像个钢琴家。倒像个吟游诗人,什么的。”青年轻笑,转身准备离去,而后如忽然想到什么,将军装大衣脱下为钢琴家虚虚披上。青年的发丝离钢琴家很近很近,这时钢琴家才注意到青年有淡金色的长发,在昏暗的光影中,宛如维也纳森林里的精灵。

“你穿什么?”钢琴家下意识地想阻止青年。

然而对方说,“我不怕冷。”顿了顿,“我会听你弹琴的。”

精灵是不怕冷的,枪炮声中这个传说像流星一样划过钢琴家的脑海,与环境背景格格不入,使钢琴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好笑。然而那个青年军官就在这时走了,钢琴家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所最后记住的是细碎的阳光下,淡金色的影子。


9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那里有一片草场被铁丝网围起来,里面关着那些罪犯。”吉姆利在向阿拉贡讲述的时候,对“那些人”仍心怀强烈愤恨。但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克制情绪地说道,“我咒骂他们,夺走了我的小提琴,夺走了我的一切。然后他就站起身,问我是不是音乐家。

“然后他就问我认不认识你。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跟一个德国军官扯上关系,但我至少据此知道你应该还活着。然后我问他是谁。

“但是那时候管他们的那个大兵走过来不让他跟我说话了,我就没有听清楚他的名字。也许他根本没告诉我他的名字。”


10
钢琴家仍旧弹他的钢琴,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确实有一个人在异国听他的曲子。

多方辗转,他听说那个曾在此地停留的战俘营已离去,或许西伯利亚是他们的终点。钢琴家曾险些被同胞射杀,因为将对方留下的大衣裹在身上;那么那个青年,他会不会也被愤怒的曾受欺压的人们杀死?如果没有,这个声称不怕冷的人又能否打过西伯利亚的冬天?维也纳的月光,又能否照进经年冰雪不化的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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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数年,每每他向友人们讲述,曾有一个人在纷飞战火里给他生、甚至给他生的快乐,但这个人现在在战俘营里。每每友人们惊叹、庆幸钢琴家的幸运、慨叹人性的美,但没有谁可以帮钢琴家找到他,或救出他。

后来钢琴家想,去一次俄国吧。

我们知道钢琴家先去了莫斯科,一路沿铁路行到西伯利亚荒原。所有人都知道,以他只身不可能完成他想做的事。

但他回国后写道,“我的妻子问及我此行。当时她正安静地理着桌子,红格子的桌布和日光投下来的浅金的影子很相称,很温暖。于是我告诉她,上帝冥冥中似有安排。那个曾指摘我看上去糟糕透顶的青年,终于也有一天蓬头垢面地被我发现了,我们扯平。他也很骄傲,不堪俄国人折辱,逃了出来。现在他回国了。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绿叶。


12
“但是这当然不是真实的。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也许他已经死了。世事与人都常常过于复杂难解,我竟无法责怪命运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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